起底黑灰产“羊毛党”千亿产业链：薅上一天够吃一年

作者：任明杰

薅上一天，够吃一年。

这句“羊毛党”中流行的口头禅日前再度上演。在 拼多多 被“薅羊毛”事件中，有大牛一夜薅走54万多元，拼多多最终损失或达千万元。

这次事件，也揭开了国内黑灰产的冰山一角。

中国证券报记者调查发现，我国黑灰产已经形成了一个年产值达千亿元级别的庞大“黑金”利益链，并通过上中下游的严密分工构建起了一个密切协作的网络，轻则让企业遭受数千万元损失，重则让企业直接破产。

而这，并不是危言耸听……

产值庞大危害巨大

“事件发生时正值我们进行‘年货节’大促，期间有大批量平台正常发放的优惠券被消耗，黑灰产团伙就是挑准了这个时机下手的。至1月20日上午9点，遭盗取优惠券和正常优惠券的总和突破平台预设阈值，系统监控到异常并自动报警后被发现，我们在第一时间修复了相关漏洞，并报警。”拼多多风控团队负责人李明（化名）告诉中国证券报记者。

这起事件，揭开了国内黑灰产“黑金”利益链的冰山一角。

2018年5月发布的《数字金融反欺诈白皮书》显示，2017年我国黑产从业人员超过150万人，年产值达千亿元级别。与之相比，我国的网络安全市场规模还不足400亿元。从暗扣话费、广告流量变现、手机应用分发，到木马刷量、勒索病毒、控制肉鸡挖矿，网络黑产无处不在，而“薅羊毛”正是黑灰产的重要盈利模式之一。

360-ADLab安全专家陈卓健向中国证券报记者介绍说：“我们把这些专门在互联网上伺机‘薅羊毛’的称作‘羊毛党’，他们一般会比较关注互联网中快速发展起来的公司，因为这些公司会做很多注册送优惠券的活动，黑产团伙发现漏洞后，会从接码平台中申请大量手机号进行注册获取优惠券，然后进行变现。”

“羊毛党”不仅仅是占小便宜那么简单，很多游走在违法犯罪的边缘。李明介绍：“这次事件中的优惠券，是我们与江苏卫视《非诚勿扰》节目合作时因录制需要特殊生成的优惠券类型，仅供现场嘉宾使用，从未出现在平台正常的线上促销活动中，是黑产团伙通过非正常途径生成二维码扫码后获得，上海警方已经以涉嫌网络诈骗罪立案。”

中招的不止是拼多多。

2018年12月17日，在 星巴克 上线的“星巴克APP注册新人礼”营销活动中，黑灰产利用大量手机号注册星巴克APP的虚假账号，领取活动优惠券。随后，星巴克紧急下线了该活动。网络安全厂商“威胁猎人”估计，短短一天半时间，如不及时止损，按普通中杯售价估算，星巴克损失可能达1000万元。

“大公司被薅走几千万可能不会对公司的发展造成太大影响，但很多初创公司在发展的初期亟需通过营销活动增加注册用户量，直接被薅走一大笔营销费用，收获的却是一大堆‘僵尸用户’，可能直接导致公司破产。”陈卓健坦言。

分工明确密切协作

中国证券报记者调查发现，网络黑灰产已经形成了分工明确、上中下游紧密协作的产业链。

志翔科技产品副总裁伍海桑向中国证券报记者介绍说：“黑灰产产业链分为上、中、下游，而且各个环节一环扣一环。上游和源头是基础性技术环节，主要承担的是网络黑产的技术开发环节，如验证码识别、自动化软件等，以及利用软件、网站及运营商的后台漏洞批量注册虚假账号、恶意账号和养号等。”

在拼多多事件中，李明表示：“通过这非正常途径生成的二维码，原本每个认证信息的用户可且仅可领取一张无门槛100元优惠券。而非此前网络流传的单个ID可以‘无限领取’。因此，有黑灰产团伙通过‘养猫池’（用手机卡蓄养大量虚拟账号）等不法手段，实现N张手机黑卡同时作业，批量盗取该种优惠券。”

由于国内实名制的原因，手机黑卡产业近年来遭受重大打击。但据媒体报道，从2016年下半年开始，大量来自东南亚国家的手机卡开始进入国内手机黑卡产业。这些卡支持GSM网络，进入国内后可以直接使用，无需实名认证。同时，这些手机卡基本是0月租，收短信免费，成本低，非常适合手机黑卡产业使用，且使用比例越来越高。

“黑灰产产业链的中游扮演的是账号提供商和交易交流平台的角色，主要是对黑产活动进行组织、运营和推广，发展下线；产业链的下游则利用这些虚假账号和恶意木马等进行欺诈、盗窃、钓鱼、刷单等各种类型的恶意行为，并最终达到变现的目的。”伍海桑表示。

中国证券报记者加入一个1000多人的“羊毛党”QQ群后发现，群管理员不断在群里刷新“薅羊毛”的线报。一位群成员告诉记者：“这只是一个散群，一个‘羊头’能同时管理十几个像这样的散群，盈利模式也很多，比如他们会请黑客去‘挖洞’破解平台的活动。除了自己‘薅羊毛’，还会把破解方法在群里兜售，甚至直接免费发布在群里。”

黑灰产团伙在变现和反侦察方面也有一套成熟的经验。在拼多多的案例中，李明介绍：“盗取优惠券后，黑灰产团伙通过手机话费、Q币等虚拟充值的方式，试图在短时间内迅速转移不当所得。同时，为了达成‘法不责众’的效果，迅速通过网络和社交群将二维码分享出去，诱导一些普通消费者跟风扫码，并编造谣言混淆视听，试图逃避刑责。”

建立新安全机制加强防范

李明表示，本次事件造成的实际损失大概率能控制在千万元以内。为进一步加强“特殊优惠券”相关风控体系，拼多多也已经成立了技术专组。但是，此次事件还是在业内引发了广泛的讨论与反思。

“近几年黑灰产的技术手段越来越强，形式也日益多样化，而且黑灰产绝大部分都面向云业务和移动应用等形态。传统的老三样安全产品——防火墙、入侵检测和防病毒已经不能解决问题，要有效治理黑灰产需要建立更科学、系统化的安全机制，并广泛应用大数据分析等手段来发现和解决问题。”伍海桑表示。

他表示，要对抗黑灰产，首先要从观念上打破过去的简单修墙围堵式安全理念，在云业务时代，让安全变得动态，围绕数据为中心，以身份权限为新的边界构建自动化和智能化安全体系，同时将大数据分析和人工智能、机器学习等新的技术运用于安全体系中，做到对安全事件的事前侦知、事中及时察知阻断，和事后快速溯源修复漏洞。

“从企业的角度而言，围绕核心数据和核心业务来构建安全机制，既要防外也要防内。同时，要基于业务加强风险管控，变传统的‘人治’为‘技防’，并时刻加强对员工关于安全和风险防范意识的培训，及时升级系统来查漏补缺。另外，也需要安全企业、各个行业、运营商、服务提供商和监管执法部门等多方合作。”伍海桑表示。

陈卓健认为：“企业要有效防范黑灰产，关键是两点：一是需要常态化的审查自己的业务是否存在漏洞，甚至是业务流程需要介入安全测试环节，主要包括安全上的漏洞和业务逻辑上漏洞；二是需要进一步规划和加强自身的风控能力，比如对电商平台原有的图片验证码，短信验证这些防护进行加固，以防止由于黑灰产造成的损失。”